上次穿越回来之后，杨筝发现两张照片有了相应的改变，宋星宇都出现在其中。她也注意到，如果同一天拍摄了多张照片，那么她将从当天第一张照片的场景进入，从最后一张照片的场景里出来。

　　这次的照片是高二上学期秋游的时候拍的，同样有好几张。原本高一上学期也应该有秋游的，结果那一年寒潮来得早，学校担心学生冻病便直接取消了活动。

　　秋游的目的地，是邻市梧城的一所重点大学，因此它实际上更像是一场研学之旅。即便如此，对整日困在教室的学生来说，能有机会看看校园之外的秋天已经很难得了。

　　照片有的是在大巴车上拍的，也有的是在校园里景致好的地方拍的。林至安后来成功考上了这所大学，杨筝来找过她好几次，对学校也熟悉起来。

　　上一次坐这样的车，和一群人出行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去年的春天，公司搞团建，大家一起去郊野公园。本来就没多少人有兴致，再加上还占用了周六的时间，很多同事都找借口不愿参加。最后老板大发雷霆，这才勉强凑齐一辆大巴的人数，但来去的路上车里几乎寂静无声，完全不像现在这样热闹。

　　感受着员工团建和学生秋游的种种相似又不同之处，杨筝只觉得奇妙。活力这种东西，原本遍布少年灵活身体的每个角落，到了后来，就只存在于成年人刷手机的手指和失眠时的脑袋之中。

　　是它们随着年纪的增长萎缩了吗？还是被背负的责任和压力吞噬了？再或者成年人为了生活，渐渐忘记将它激活，到最后甚至忘记重新调用它的方法？

　　赵霆的声音像警笛一样传来，杨筝瞬间坐直了身子。她看到坐在右侧第一排的赵霆，正往后排传递一盒巧克力，不少同学从里面拿出一小块后塞到了嘴里。

　　林至安坐在杨筝旁边靠窗的位置，她正把其他零食递给杨筝前座的夏漫云，夏漫云嚷着“传一下”，又递给与她隔着走道的赵霆。

　　听到赵霆这么喊，林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将另一大袋饼干递给杨筝。杨筝拿了一小袋以后，又将饼干递给她身后的同学。

　　林至安面前的书包里塞满了零食，她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吃得并不多，但从来不会忘记投喂她的朋友。

　　赵霆一次次笑着念出林至安的名字，林至安递零食的手因为连续不断的笑而微微抖动，夏漫云和其他同学也莫名其妙地笑成了一团。杨筝羡慕爱笑的人，爱笑不仅是性格特征的一部分，更是一种能力，一种愿意主动卸下防备，释放善意的能力。

　　只不过多年之后，夏漫云仍然爱笑，林至安的笑容却因为一些事蒙上阴影。赵霆就是抹杀她笑容的刽子手之一，讽刺的是，此刻的他明明是她笑的理由。

　　对了，还有一个人，杨筝回头搜寻宋星宇的踪迹。他坐在右侧后排，其他同学吃得热闹，聊得也激动，他在他们中间，安静得就像台风眼。

　　“你干什么？回去坐好。”坐在最前边的老吴一直在回头观察大家的情况，看到宋星宇起身后他立刻命令道。

　　“那个能不能给我？”宋星宇指着老吴脚边的纸盒说。不久前，老吴给每个人发了一瓶矿泉水，将空盒子收到了一边。

　　宋星宇将盒子拿回去后便将它摆在走道上，又弯腰把散落在地的一些包装纸扔了进去。旁边的同学看到后，也开始将之前吃零食剩下的垃圾收集在一起，丢进纸盒之中。

　　林至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夏漫云正隔着座位缝隙，和她讨论最近看的一本青春小说。谈起里面的男主角，夏漫云的语速加快，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曾经的杨筝也没有注意到，当时她一定参与到这个谈话里了，因为她也曾为之着迷，甚至在看书的时候会把男主角想成宋星宇。

　　谁会想到，杨筝后来成了图书编辑，甚至专门负责青春小说的策划和制作，并最终在看了上百个青涩的校园故事，做了十来本图书之后，因为厌倦而裸辞了。如果不是看到夏漫云如此沉迷的样子，她甚至忘记自己也曾年轻，也曾是这些书的忠实读者。

　　总之，她们过去并未注意到现实里有人正做着这样一件小事，小到就像书里一段不起眼的情节。可是，杨筝现在看到了，并且她又联想到另一个相似的情节。

　　某天的晚饭，林至安请杨筝吃冰淇淋，俩人走回到教室门口，想吃完再进去。当时赵霆抱着篮球回来，见到她们便问：“你们有没有练投篮啊，考试没问题吧？”

　　林至安和杨筝都说还练得不好，赵霆便说：“我再免费给你们展示一下正确的投球姿势。”

　　他做了几次演示，接着便让林至安做给他看。林至安把那一盒冰淇淋放在走廊栏杆上，没想到转身时把它带到了地上。冰淇淋全倒出来了，融化的部分还溅到了她的裤腿上。

　　林至安赶紧蹲下身清理，杨筝也去教室拿来了餐巾纸。赵霆看着她裤腿上的印迹，说：“你还是先去洗一下吧。”

　　林至安走开后，赵霆也进了教室。那时候学生不可以将食物扔进教室里的垃圾桶，以免留下味道，杨筝便把冰淇淋块弄到盒子里，丢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中。待她回来时，发现地上残留的冰淇淋印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林至安接过后用它擦了擦，“我刚刚看到冰淇淋没有了。是你清的吧，你太好了！”

　　杨筝抬起头，看到宋星宇拿着湿漉漉的拖把走进教室。当时她只是稍微有点怀疑，也正是这份怀疑让她对那天的事记得格外清晰。现在她回想起来，发现怀疑在这么久之后才变成了确信。

　　和这件事相关的四个人都坐在车上，可只有一个人拥有上帝视角，这个人成了最孤独的那一个。

　　杨筝想摆脱这种孤独，也想让至安把漏掉的情节重新看一遍，也许她会对这个故事有新的感悟。于是杨筝说：“我有些事想跟你讲。”

　　“来，我先讲几句。你们今天出来，安全是第一位……”老吴突然开始讲话，讲完之后文艺委员徐诗琪开始组织大家玩游戏。没玩几轮就到达目的地了，杨筝只得把这场谈话延后。

　　下车后，杨筝谎称自己读初中时来过这里，然后带着林至安和夏漫云在里面闲逛。走了一段路之后，杨筝指着一座青砖绿瓦的古建筑说：“这是图书馆。”

　　林至安走到门口朝里头张望，“杨筝，你不是喜欢看书嘛，在这种地方做个图书管理员，应该很适合你。”

　　杨筝说：“其实没那么好。我有个朋友就是图书管理员，每天忙着搬书、录入，根本没多少时间看书，工资还低。”

　　杨筝忍不住大倒苦水，“他们是会看书，但上班的时候看的也是自己制作的书，甚至一本书的稿子可能得看个四五遍，看腻了也要继续看。而且，编辑还要做选题策划、校稿，找设计师排版、做封面、选纸，后期还得帮着做营销、写软文……工资也一样低。”

　　林至安听到这里，说：“要不你就当个作家，反正你作文写得好。当作家总可以和书作伴吧！”

　　杨筝想起电脑里那些她不愿读第二遍的稿件和过去几个月赚来的微薄稿费，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努力吧。”

　　夏漫云轻叹一声，“我还没想好以后到底要干嘛，感觉有兴趣的事一大堆，真正擅长的又好像没有。”

　　夏漫云大学读的是金融，她父亲本就在银行上班，因此毕业之后她也进入银行工作。当时杨筝确实有些吃惊，以为以她的个性，会做些脱离常规路线的事。

　　“其实我都没想到，这工作还挺有意思，一会儿和阿姨聊理财产品，一会儿和大叔聊我们银行发的米和油。每换一个顾客，我就把自己想象成一种新的身份，怎么说呢，和Cosplay一样。”

　　夏漫云说出这话的一年后，她迷上了二次元。那段时间杨筝每次看她在群里发的照片，都好像踏入到一个缤纷的异世界里。和家里大闹一番之后，她去了一家游戏公司做产品运营，负责二次元内容的输出、策划、活动统筹之类。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化妆和打扮技巧也越发成熟。杨筝记得读书的时候，女生为了方便打理，大部分都留中短发，夏漫云和林至安是少数几个留长发的女生。林至安的发型很少改变，夏漫云的发型却很随意，每天早晨杨筝看到她就像在开盲盒。

　　和家里又闹了一次后，她变成了一个美妆变装博主。可就在她的粉丝数不断上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前进时，她对杨筝和林至安说：

　　她四处旅行，学习画画和乐器，去特殊儿童学校做志愿者，给养老院的老人们唱歌。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她说能量已经蓄满，要接受新挑战，于是进入了现在的这家广告公司，从助理开始做起。她进步得很快，这反而让杨筝有了预感，她和家里再次大闹的日子也许不远了。

　　杨筝很欣赏夏漫云，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嫉妒。夏漫云的自由不光来自她的天性，也来自她成长的环境，她可以为试错成本买单。其实不能说是“试错”，因为她想尝试的都会做得很好，所以更像是“试赢”。

　　杨筝不一样，她在同一个岗位苦撑多年后，终于下定决心做新的尝试，结果却发现自己笔下的人物都在想方设法地赚钱来换取安全感。她不得不承认，自由是最高级的奢侈品，不是她可以消费得起的。

　　林至安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不知道能不能当个老师，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林至安研究生毕业后，确实成了小学老师，只不过她结婚后没多久，就因为林妈妈的事辞职了。

　　杨筝和眼前两个比她小十一岁的朋友聊起未来的职业或者说是梦想，不由得想起她以前通勤的那条地铁线。

　　那是一条分叉路线，也就是从某一站开始，地铁将轮流开往两个不同的终点站。杨筝有几次因为走神没注意到广播或者标识，忘记在分叉的那一站下车，于是走到了陌生的线路上。

　　也许这正是人生的有趣之处，也是让人唏嘘的地方。上车的时候明明记得目的地，可是不知道哪些岔路没留意，踏上了从未想要走过的路。

　　有的人回过神来会赶紧下车，但更多的人可能忘记一开始的目的地，或者对新的目的地有了兴趣，再或者没有时间和精力绕回去，于是就这么继续走下去。他们没有意识到，这条路的前方也再次生出了新的分支。

　　图书馆前有个花坛，三个人坐在花坛边。杨筝看着地上无数的光斑如蝴蝶般舞动，说：

　　“我最近看了一个小说，女主角小森和高中同学结婚了。可是结婚之后，她老公几次动手打她。后来小森怀孕了，也不敢离婚。我想问问看，你们要是她的话，会怎么办？”

　　夏漫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离婚啊，他都打她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打她的小孩呢！”

　　“可能是勇气还不够吧。小森的父亲去世了，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父亲陪伴在身边。而且她是全职家庭主妇，没有收入来源，可能也担心离婚以后自己能不能把孩子带好。”

　　担心知识普及不到位，杨筝赶紧补充道：“离婚以后当然有一方是需要支付抚养费的，但养孩子毕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需要钱，也要有足够的精力，要有人支持。”

　　夏漫云不情愿地“哦”了一声，继续说：“难怪我妈总是跟我讲，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反正我可不当家庭主妇。”

　　杨筝解释道：“家庭主妇也很了不起，她们做的事又繁琐又耗心力，她们也一样创造了很多价值。只不过在一些人眼里，这些价值没有被看到。”

　　林至安提出建议：“那小森应该还有别的家人，也有朋友吧，他们也可以帮她呀。”

　　“对，我刚准备讲这个。有一天，小森的一个朋友发现了穿越时空的方法，这样她就可以回到过去改变小森的命运。”杨筝说，“你们觉得这个朋友回去能做点什么？”

　　杨筝继续说：“可是，她也会担心，万一改变了小森的命运，结果小森的人生变得更艰难了怎么办？要是发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比如遇到了更坏的丈夫呢？小森是个特别好的人，这个朋友当然不想让她再受到别的伤害。”

　　“嗯……”夏漫云低头盯着树影，“可是只有试了才知道是会变好还是变差吧，如果不试的话，就只会变差了。”

　　杨筝想，如果真能无限次回到过去，夏漫云说的倒也没错。她之前希望尽快将这件事解决，是急着想要救出林至安，也是急着想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即使这么想称不上自私，但也配不上她之前对林至安的承诺。阳光变得刺眼起来，杨筝揉了揉眼睛。

　　“以前我妈跟我说，要是一个好人没有得到好报，他不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他只用告诉自己，是运气不好，这就行了。因为好人也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林至安缓缓开口道，“不管是小森还是她的朋友，应该都是好人，所以小森碰到了打她的丈夫，或者这个朋友把小森的人生变得更差了，也只是运气不好吧。大家都不用怪自己。”

　　林至安的话把这些天压在杨筝身上的担子卸下不少，也让杨筝把前方的路看得清晰了。

　　夏漫云说很想体验一下学校的饭菜，杨筝便把她和林至安带到最大的食堂里。买好饭卡后，她们在各个窗口转来转去，最后还是选了排队最长的队伍，买了三菜一汤套餐。杨筝记得她当年第一次来选的是炒河粉，后来林至安在这里读书，她来过多次后，就把炒河粉吃腻了。

　　饭后，杨筝收拾餐具时不小心把汤洒了，便告诉已经收拾好的林至安和夏漫云在门口等她，她先去洗手间整理一下。

　　在清凉的水从杨筝手上流过时，一件重要的事蹿到了她的脑袋里，杨筝赶紧冲了出去。结果还是迟了，她来到门口时，刚好看到林至安在楼梯上滑倒。

　　“没事吧，怎么摔了啊？”夏漫云刚说着，就看到了台阶上的油渍和一小块油饼，“谁的饼掉了也不捡起来，真是的。”

　　杨筝让林至安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努力搀扶着她。见林至安的裤子上沾了灰，夏漫云拿手拍了拍，将她的裤腿小心往上拉，看到林至安右脚的脚踝发红。

　　杨筝和夏漫云扶着林至安走下台阶，站在路口处的树下。杨筝对夏漫云说：“你先照顾她，我去买瓶冰水，可以帮助消肿。”

　　等待夏漫云的时候，杨筝努力回想着过去。当时因为林至安走不了路，她们便打算提前送她回车上休息，但是后来好像碰到赵霆，而且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赵霆还背着林至安走了一段路。于是后面有张照片里，两个人站在一起，脸都红了。

　　警笛再一次在杨筝的耳畔响起。她将林至安小心扶到更靠里的地方，紧张地扫视着往来的路人。

　　夏漫云从远处跑过来，手上并没有拿水。她走近后解释说：“里面没有冰水卖，我找了班上那些男生帮忙买，我们先把她送回去吧？”

　　杨筝还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去附近的超市买，夏漫云已经找了个大学生问：“你好，请问北门怎么走啊？我们是从那边进来的，现在想回去。”

　　“这边离南门更近诶，要不你们往前面那个体育馆走，下去之后就是南门，然后你们可以在那里坐校车去北门。”学生说。

　　体育馆？校车？杨筝的记忆终于苏醒过来。体育馆边上的那条路有很长的斜坡，当时她们就是在那里碰到赵霆和徐岩，之后赵霆才会帮忙背林至安走下去。

　　这一次，让我把她背下去就行了，杨筝暗想。她和夏漫云扶着林至安往前走着，又想起用来消肿的冰水。她突然记起来，当年水确实不是夏漫云买的，但当她们回到车上的时候，林至安的座位旁边已经放了一个大袋子，里面除了冰矿泉水，还有毛巾和创可贴。

　　“反正我是跟宋星宇说的，让他跟另外几个男生一起找找看。他们刚好都在里面吃饭。”

　　杨筝停住脚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们买着没。一定不要往体育馆那边走。”

　　在杨筝跑到食堂附近的学子超市时，宋星宇正从里面出来，俩人差点撞了个满怀。杨筝指着他提的袋子问：“是至安的吧？”

　　宋星宇把袋子递给杨筝，杨筝没有接，只是说：“你跟我一起去吧，还能帮帮忙。”

　　宋星宇没说什么，便跟着杨筝一起往体育馆那边走。要是换到过去，宋星宇离她这么近，杨筝大概会紧张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但现在杨筝想讲的太多，她没时间细细体会那种悸动。

　　“你知不知道，很多女生喜欢看一类青春小说，里面总会有一个男生霸道又爱生气，另一个不光体贴还情绪稳定，可是女主角最后总会选择前面的那个。”杨筝将做编辑时经常吐糟的话说给宋星宇听。

　　“你不了解没关系，我说给你听。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男主角做的事经常在明处，但是男配角做的事总在暗处，女主角也就看不到他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所谓的时机，这东西很玄，说白了就是一种运气。因为是男主角，所以能抓住所有的时机，做什么事都是在刚刚好的时候。”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要是真喜欢女主角，就应该表现得像个男主角。当然，我不是让你变得霸道又爱生气，但至少你要让她看到你做的，还要学会抓住时机。”

　　远处，林至安正回头张望，她看到杨筝和宋星宇后朝他们挥挥手。走近后，杨筝指着宋星宇的袋子说：“他把你需要的东西都买了。”

　　夏漫云说：“刚刚我们还碰到赵霆跟徐岩了，他们好像是听说体育馆前有人玩滑板，想去看看。”

　　“哦。”杨筝松了一口气，和夏漫云扶着林至安继续往体育馆那边走，宋星宇帮忙提着林至安的书包和那袋东西跟在后面。

　　杨筝看向宋星宇，她好奇他会不会做出和赵霆一样的选择，没想到他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宋星宇飞快地跑下斜坡。在体育馆前的空地上，确实有些在玩滑板的大学生，赵霆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宋星宇和徐岩打了个招呼，把东西放在徐岩身边，接着又和一个玩滑板的男生说了些什么，同时还指向了杨筝她们。男生朝这边看了看，便将滑板递给他，宋星宇跑回来后把滑板放在地上。

　　就这样，杨筝她们帮助林至安坐在滑板后端，让她的双腿曲着放在前面。坐稳之后，杨筝和夏漫云一左一右拉着林至安的手往前走，宋星宇则跑到她们前方一侧，提醒道：

　　下坡的时候，滑板带着林至安往前冲，林至安像乘坐滑滑梯的孩子一样欢叫起来。杨筝和夏漫云快步走着，用力拽紧她的手控制滑板的速度。宋星宇始终跑在几米远的前方，并做出随时准备拉住林至安的姿势。

　　坡下的学生们也都注意到他们，当他们来到平地时，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喝彩。

　　整个高中只有这一次秋游，林至安曾在那之后多次提起它，说如果不是因为脚伤，就不用浪费半天时间在大巴上，还害得杨筝和夏漫云也没法好好玩。杨筝想到这些，便说：“那你就在旁边冰敷一下，我们下午可以待在这里。”

　　一段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光就这样被改写了。这个下午，夏漫云和赵霆跟着几个大学生学玩滑板，杨筝和林至安几次被他们生疏的动作逗笑。坐在一旁的宋星宇看起来也自在了一些，跟着她们很认真地欣赏几个高手表演滑板绝技。

　　杨筝帮林至安坐上滑板，宋星宇小心推了一下林至安的肩膀，让她在平地上缓慢滑了一段，自己跟在她身后跑。

　　等林至安慢慢适应后，宋星宇一点点增加力度，林至安滑得越来越快。杨筝看到她那张笑脸和飞扬的头发飞快闪过，紧接着宋星宇的身影也闪了过去。在他的帮助下，林至安在那片空地上，也在她和宋星宇的记忆里滑出了一道道鲜活的印迹。

　　如果是年少的杨筝，看到这一幕后大概会找个借口去卫生间。此刻的她虽然能带着九分祝福面带微笑站在这里，却也无法否认剩下的那一分酸楚的存在。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眼前的场景明明是自己帮忙创造的，这种酸楚从何而来？

　　玩累了的夏漫云过来休息，杨筝对她说：“要不要给他俩拍几张照片，感觉他们玩得挺开心的。”

　　夏漫云拿起相机对准林至安和宋星宇，“原来宋星宇高兴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像变了个人一样。哎呀，你看至安要滑下去了，哈哈哈……”

　　连拍几张照片后，杨筝对夏漫云说：“后面如果你洗照片，除了给至安，也给宋星宇一张吧，他应该也想留个纪念。”

　　杨筝总觉得有了照片，或许宋星宇和林至安会在某一天再向前走一步，那么杨筝就会再退后一步。到那个时候，她就会将最后的那一分酸楚也换成祝福。

　　林至安坐回座位后，说：“好久都没玩得这么开心了，说不定再过很多年，我都还会记得这个秋游。”

　　“今天多亏他想到滑板，这才有后面这些事。不然我就那样回车上待着多可惜啊，难得有机会和你们一起出来。”

　　回学校的路上，车内比来时安静不少，杨筝想起上午未讲完的话，便对林至安说：“其实，早晨宋星宇还特意拿了纸盒子放在那里，给大家扔零食的袋子。”

　　“其实，宋星宇长得像我以前喜欢的一个男生，所以我才总是打量他。”杨筝说，“说不定以后我还会经常看他，甚至跟你们提到他，但这些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反正这件事我只说这一次哦，是我俩的秘密。以后你看到宋星宇，或者想到他这个人的时候，完全不用考虑我。他太闷了，和绿萝一样，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窗外的暮色渐浓，树木正以飞快的速度靠近又远去。杨筝悄悄看一眼宋星宇，他也正盯着窗外，不过他应该看不出靠近和远去的事物究竟是什么。

　　前面的夏漫云举起相机，“来，你俩凑过来一点。快没电了，我们拍一张做纪念。”

　　杨筝和林至安凑了过去，闪光灯亮起，杨筝从有些颠簸的大巴车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杨筝还是立刻在手机里翻找起来，林至安和赵霆的婚礼照片再次映入眼帘。

　　到底要多少量变才能带来质变呢，杨筝心里没有底。她只能继续这样，以回到过去的方式一点点前进，并期盼着最终能到达理想的目的地。泛亚电竞 泛亚电竞官网

　　杨筝找到的最后一组高中的照片，是高二的那个跨年夜。在那之后，所有的校园活动都与他们无关了，整个高三也仅留下那张毕业照。

　　跨年夜的照片里，杨筝、宋星宇和一些同学正在教室里看电视。另一小部分人，包括林至安、夏漫云和赵霆，正在电视上表演舞蹈。

　　这一年刚好是学校建校一百周年，也许是为了宣传和纪念，学校和本地的电视台达成合作，让学生在电视台的元旦晚会上表演节目。

　　杨筝的学校以较高的升学率闻名，可以说这所学校是这个小城唯一的“特产”。她在外地读大学、工作时，发现大家对这里唯一的了解，就是自己的母校。这也是为什么当时老师们对学生表演节目的事很是不满，似乎每将一个学生送上舞台，就会有一个学生掉下百名榜。

　　不过，为了应付学校的要求，每个班还是必须提供一份参演学生的名单，从而保证演出人数。老吴把选人这件事交给了徐诗琪，并反复强调排练期间不能把学习落下。

　　一开始，确实有很多人担心排练占用复习时间而犹豫不决，可当大家得知高一学生表演合唱，而高二学生的节目是男女生集体交谊舞时，教室里的氛围发生了转变。犹豫不再只是因为学习，还因为不知自己将会有怎样的舞伴。

　　徐诗琪参加了年级里关于节目筹备的会议后，开始向一些同学发起邀请。杨筝不清楚明确的选拔标准，但收到徐诗琪邀请的人，毫无疑问都有出众的外表。

　　杨筝看着她在教室来回走动，手上拿着一张候选人名单。被她邀请的人都会去看看名单，他们都想知道和自己关系好的人，自己怀有特殊情愫的人在不在名单之上。

　　学过舞蹈的林至安和夏漫云，是名单上最靠前的两位，她们成为号召力强大的代言人，赵霆和其他一些同学也很快同意加入进来。

　　课间时候，夏漫云看到名单上没有杨筝的名字，便朝她喊：“杨筝，你跟我们一起参加吧！”

　　听到这话的徐诗琪朝杨筝看了一眼，杨筝窥到了她的迟疑，说：“我不会跳舞。”

　　看到旁边的徐诗琪松了一口气，杨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到时候我去看你们排练。”

　　杨筝将名单一眼扫过去，并没有发现宋星宇的名字。夏漫云也凑过来查看名单，然后扫视了教室一圈，看到埋头睡觉的宋星宇便指给徐诗琪看：“他呢，你要不要问问？”

　　徐诗琪摇摇头，“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是想跳舞的那种人吗？舞蹈老师说了，外形好是一方面，表情也要到位，不然上了节目也不好看。”

　　几天后，名单终于确定，排练也随之开始。为了尽可能不耽误学习，排练定在晚饭休息的时间，地点就在操场旁的一块空地上。那段日子，杨筝经常帮林至安和夏漫云买晚餐，之后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她们练习。

　　杨筝在那里看到了舞蹈老师第一次给大家分组时，同学脸上羞怯的笑。看到了男生第一次握住女生的手时，双方躲闪的目光。她看到他们的舞姿从僵硬变得灵活，配合由生疏渐渐走向默契。

　　不光是杨筝，其他围观的学生也不少，因为这里是食堂学楼一定会路过的地方。他们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舞者们的一举一动，也会因为男生牵着女生转圈而窃窃私语。整个校园因为舞蹈摆脱了冬日的萧瑟，萌生了春天的活力。

　　杨筝并没有因为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员而遗憾，利用观众的视角，她得以更好地见证她和他们共同拥有的青春。

　　有那么几次，杨筝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宋星宇。准确地说，他是站在人群之后，透过缝隙看着远处跳舞的同学。原本林至安和赵霆并没有被分到一组，但后来老师决定选出一组做领舞，舞姿最优雅的林至安首先被选了出来。

　　“我感觉你们男生的水平都差不多，有没有自告奋勇给林至安做舞伴的？”老师说。

　　老师打量着他，“你啊……我看你好像总是抱着篮球来，你的真爱恐怕不是跳舞吧？做领舞的话得更努力练习，现在男生和女生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老师笑道：“行吧，就你了。不过你要是不好好练习，我还是会把你换掉，知道吗？”

　　整个舞蹈其实不到五分钟，但在杨筝的印象里，宋星宇一次都没有看完。在他短暂驻足的时候，目睹了哪些场景？是赵霆向林至安发出邀请，林至安向他回屈膝礼，还是两个人一边转动身体，一边配合着迈出舞步。他当然也可能刚巧看到舞蹈结束的那一刻，林至安是怎么认真地教赵霆正确的舞步，赵霆又是怎么继续做错动作逗她笑。

　　正式演出的日子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参加演出的同学在这天下午一起去了电视台，其他的同学在教室自习。因是跨年夜，许多人的心思已经不在教室，但没收到正式通知，晚自习还是要继续上。

　　照片就是在晚自习的时候拍下的。那天晚上，或许老吴看出学生们有些走神，便也松了口，说大家可以自行组织一些节目，顺便看看晚会。

　　这是杨筝最后一个重回高中的机会，她不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心中有些忐忑。她还记起就在那个跨年夜，她和宋星宇之间发生了第二个误会。这个误会也曾剧烈地撼动她的心，哪怕现在想来，回忆也仍带着一些余震。

　　她听到一个男生的歌声，抬头看过去，台上的徐岩将书卷成筒状，唱着一首当时正流行，对杨筝来说却是经典怀旧的歌曲。赵霆不在，他代替赵霆成为活动积极分子。电视已经打开了，不过晚会应该还没开始。

　　杨筝条件反射般地低头，转眼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台上唱歌的记忆，于是又把头抬起来，寻找宋星宇的身影。

　　见没人回答，徐岩露出狡黠的笑，“那我们玩游戏吧，击鼓传花，被抽到的人就得玩真心话大冒险。”

　　包括宋星宇在内，低头做题的人齐刷刷地抬起头。刚好电视在播放广告，赵霆将一瓶饮料递给第一组第一排的同学。

　　饮料瓶就这样开始传递起来，被抓到的同学要么被追问真心话，要么被迫做些让大家爆笑的举动。游戏玩了几轮之后，宋星宇被抓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人扔来的饮料瓶，在他同桌的催促下才站起身来。

　　面对一个话少的人，提问的同学也没有那么积极。短暂的沉默之后，徐岩问了一个还算含蓄的问题：

　　曾经的杨筝不清楚答案，在第一秒钟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字。她从未那样为“杨”这个姓氏激动，联想到宋星宇在过去多次看向自己，她几乎肯定他说的植物就是她这棵杨树。

　　在那一刻，杨筝只觉得浑身燥热，仿佛已经被最喜欢的人当众告白了。她甚至都没有怀疑为什么宋星宇从不主动向自己示好，反而相信他和自己一样，是可以把所有的喜欢都藏在眼神中的人。

　　现在想来，杨筝最初对宋星宇的迷恋，正是因为这两次误会进一步加深。平凡到自卑的她，竟然被另一个异性默默喜欢着，于是她带着感动、感激的心情再去看他，自然就会发现他身上吸引人的地方越来越多。

　　杨筝仍能清楚记得，她在游戏的后半段里陷入了怎样强烈的挣扎之中。她忍不住想如果下一个被抓到的人是自己，并且被问到同样的问题，她是否也应该委婉地让宋星宇知道自己的心意。

　　就在杨筝思考的时间里，饮料瓶被传到她所在的小组，她感觉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甚至一只脚悬空了，鞋子掉进了万丈深渊之中。她几乎不敢呼吸和眨眼，还提前将手摆出方便抓取饮料瓶的姿势。

　　饮料瓶传递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当前座的人将饮料瓶扔给她，她的手被重重地撞在桌子上，但她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最终是当众表白的恐惧战胜了对宋星宇表露心意的欲望，杨筝握住饮料瓶飞速转身，递给了身后的那个女生。电视广告几乎是在她脱手的瞬间暂停的，因此那个女生一开始坚称被选中的人应该是杨筝，但旁边的几个同学却不认同。对方不情愿地站直身子后，杨筝发现自己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些遗憾。

　　饮料瓶同回忆中的一样，传到了杨筝这一组。既然当年那种内心的挣扎和遗憾仍能记得如此清晰，杨筝不由得想给自己一个参加游戏的机会。

　　这么想着，前排同学已经将饮料瓶丢了过来。杨筝不紧不慢地握住它，又慢腾腾地转过身，她听到广告语结束的声音，也见到了后排女生舒展的笑容。

　　如果徐岩问他宋星宇的那个问题，她会替曾经的自己说出答案“时空”。这个词可以和班上任何同学的名字扯上关系，毕竟万物皆以时空存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谁是她心中的宇宙。

　　杨筝顺着走道来到前面，绕过讲台，径直走向了宋星宇。班上的起哄声几乎达到了这一晚的最高值，宋星宇看着她，停下了手中的笔。

　　“打扰你一下。”杨筝将头凑到宋星宇耳边，尽可能说得清晰，但不让其他人听到。

　　宋星宇的表情有了明显的波澜，这让杨筝很满意。她走回自己的座位，隐隐听到有人在追问：

　　如杨筝所料，教室门在这时被推开了。老吴走进来，说：“你们谁赶紧帮我跑一趟电视台？赵霆忘记带跳舞的那个鞋子了。送去之后可以直接回家。”

　　宋星宇转过头看向杨筝，杨筝点头，但徐岩几乎和宋星宇同时举手了，他说：“我去吧。”

　　大概是完全没料到宋星宇也会举手，老吴愣了几秒钟，又问：“你俩谁住得离那边近一点？”

　　老吴离开后，宋星宇用袋子装好赵霆的鞋子，背上自己的书包走了。杨筝等了一会儿后也跟着走出教室，快步追上宋星宇。

　　宋星宇望着眼前这个目光毫不躲闪的女生，一时间甚至怀疑她并不是杨筝，而是杨筝某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姐姐。

　　头一天下午，他看到林至安他们在彩排，便照旧停下来看了几眼。待他准备走的时候，无意中瞟到杨筝似乎在偷看自己。可当他转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就像过去那样立刻转过头，仿佛他的眼神带着尖锐的刺。

　　宋星宇不明白，才隔了一天，她怎么突然有胆量在大家的起哄声里，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边说悄悄话。之前的运动会也是，她为什么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招呼自己去打羽毛球？说起来，秋游的时候她也是主动来找他讲话，而且字字句句似乎都在暗示一件事——她很清楚他对林至安的心意。

　　最让宋星宇不解甚至震惊的，是她如何知道他悄悄准备了礼物，又是怎么准确预测老吴的到来。于是，他犹豫着说：“你刚刚……”

　　杨筝似乎连他的问题也预测到了，不等他说完，她就用一副极为真诚的表情，讲出了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曾经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在老吴打断之后便结束了。后来，电视上出现了林至安她们的节目，有人拍下了照片，她记得当时宋星宇的目光格外专注。

　　节目结束后，宋星宇立刻背包走了，杨筝悄悄跟在他身后，来到空荡的公交站附近。她想对他说一句“新年快乐”，但一辆公交车驶来，宋星宇从书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车站的座椅上，然后上车远去。

　　杨筝走过去，拿起那个像礼物的小盒子。她很是困惑，如果他的答案是她，为什么礼物会被这样丢下。最后，她把盒子放回原处，那里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雪花。

　　重回过去的杨筝，终于知道了收到礼物的人应该是谁，也懂得了宋星宇在那个白天的挣扎和夜晚的失落。

　　从她前面几次穿越的经验来看，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路线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她也明白即便说了这些话，对宋星宇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可能只会把她当成一个精神失常的女同学，甚至是一个诅咒朋友，诅咒他喜欢的女生的巫婆。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因为这话一拳头将赵霆打倒，然后被退学，接着前途尽毁最后变成一块无法保护林至安的社会抹布呢？杨筝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想。让一个少年喜欢一个人，总比让他恨一个人的影响好一些吧？

　　为什么……杨筝担心自己无法控制住愤怒，还没有勇气向林至安询问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始终认为任何原因都不足以成为赵霆施暴的理由。

　　杨筝想不出答案，便说：“我也不知道。有些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对别人很好。但有一天他情绪失控，就可能对别人很坏，甚至会打女生。大概人就像是那种有无数个面的多面体吧。”

　　难道你现在展露的，就是平时我没有看过的那一面吗，宋星宇忍不住想。他之前听其他男生讨论过林至安和夏漫云，最后他们顺带提了一下杨筝，说她和另外俩人在一起是“一片绿叶衬两朵红花”。

　　宋星宇觉得用这种比喻说杨筝有些不妥，不过他不能否认，杨筝看起来确实和叶子一样，不会特别吸引他的注意力。她男孩子气的外貌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应该是她那毫不张扬，甚至可以说是畏畏缩缩的个性。

　　她似乎只有在和两个朋友聊天的时候，才会显得神采飞扬，而那也是宋星宇在观察林至安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他没想到此刻的杨筝会向他抛出一个严肃的话题，并坦诚地分享自己的看法。虽然她紧锁眉头，不知在担忧什么，但脸上完全没有平时那种怯懦的样子。眼前的这片叶子好像被风吹得翻了个面，展现了截然不同的颜色和更为清晰且细密的脉络。

　　宋星宇想到这些，诚实地回答了杨筝的问题：“我可能对别人不会那么好，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会对别人很坏。”

　　坐在副驾座位上，宋星宇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杨筝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两侧路灯的光投到车里，一缕缕橘色的光反复从车头滑到车尾，中间经过宋星宇的身体。

　　到了电视台，有个学生在大门口等他们，两人跟着对方来到后台。马上就要表演了，林至安在队伍前边，她原本就光洁的皮肤因为一层薄薄的粉底更显白净，嘴唇就像月季边缘的一抹胭脂。她看到杨筝和宋星宇，有些吃惊，接着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如同一尊典雅的烛台，烛台上的火苗摇曳，让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的人心里也跟着荡漾，宋星宇的眼里也闪烁着光彩。

　　“加油！”杨筝对她和旁边同样优雅的夏漫云说，神色紧张的俩人再次回以微笑。

　　等工作人员发出指示，舞蹈老师带着他们往舞台走去，走了几步老师又转过身说：

　　大厅里的电视机正在对节目进行直播，杨筝对宋星宇说：“你先去吧，我把他们的节目看了就过去。”

　　舞台上，男生基本都是白衬衫配黑裤子，系酒红色斜纹领带，女生则穿戴着相同花色的短裙和领结。

　　林至安领舞，穿的是一件酒红色长裙，旁边的赵霆多穿了一件黑色短款马甲。如果暂时忘记悲凉的现实，他们看起来确实是相配的，不光是外形，还有两个人努力相互配合的模样和发自内心的笑容。杨筝想起他们在婚礼上的舞蹈，这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刺痛人心。

　　舞蹈结束，杨筝走进休息室，看到宋星宇正在整理被丢在各处的衣服、围巾、背包等。负责妆发的老师也在收拾化妆品，推开椅子后便匆匆从杨筝身旁走过。挂在椅背上的一件白色羽绒服掉落在地，宋星宇走过去将羽绒服捡起来，轻轻拍了拍后重新挂在椅子上。

　　“你后面也跳错了一拍，把我吓一跳。”林至安小声埋怨了赵霆一句，语气仍然温柔。

　　“大家把东西收拾好，回家啦！”舞蹈老师拍拍手，“有家里人来接的或者想自己回家的，可以直接走，路上要注意安全。其他的人可以跟我一起坐来时的中巴车。”

　　林至安穿上那件白色羽绒服，杨筝帮她系上围巾，又替夏漫云把外套的帽子整理好。一群人走出电视台的大楼，看到空中飘起雪花，夏漫云尖叫着跑到雪地里转了很多圈。杨筝和林至安在她身后笑着看着她。

　　“我爸来接我了，那我先走啦！”夏漫云指着停车场，她的父亲正站在车前朝她招手。

　　明明已经提醒过他了，为什么最后时刻又玩消失？杨筝的脚踩在被人反复踩过，有些消融的雪水上，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是她最后的高中时刻了，她不想留下遗憾，哪怕这个遗憾与她无关。

　　宋星宇刚从出口走出，正茫然地看着外面的人和车。杨筝冲到他跟前说：“你去哪里了？”

　　“至安都走了，你快去追，她往路口那边走的，现在追还来得及。”杨筝指向门口。

　　看到宋星宇不慌不忙的样子，杨筝有些恼怒，“你不是准备了礼物要给她吗？她爸马上就过来了，你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宋星宇就那么望着杨筝，笑意从他微动的眉心跳到了勾起的嘴角，之后滑落到薄薄的嘴[5]唇中央，被他轻轻抿住。杨筝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明确地对自己笑，她板起脸来想要掩饰内心的慌乱，“你笑什么？我跟你说，这真的是最后的机会。”

　　“我笑你很健忘啊。前段时间不是还说什么男主角做的事经常在明处，要抓住时机吗？”

　　杨筝觉得以自己对宋星宇这个人物的预想，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行动，虽然符合期待，却又出乎意外。

　　宋星宇看出了她的困惑，解释道：“因为你说的话虽然很奇怪，但好像又有点道理，我就按你说的做了。”

　　不远处，舞蹈老师正在帮几个还没走的同学拍照留念。杨筝想起上次她给宋星宇和林至安创造了拍合照的时机，但其实自己都没有一张和他单独拍的照片——那是她整个高中都渴望却不敢向他提起的事。

　　但这一次，她想送给自己一个新年礼物。因为毕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宋星宇了。

　　宋星宇微微一怔，泛亚电竞 泛亚电竞官网第一反应是杨筝想要他的手机号。可她问这个问题时的语气太自然了，宋星宇觉得就算是自己找女生要手机号，也绝对做不到她这般淡定。

　　没想到杨筝说：“你要是真想谢我，我们就拍张照吧。但是你一定要保证，之后会把照片洗出来给我。我可能会表现得很惊讶，但是你不用管那些，就把照片悄悄给我就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杨筝听他这么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要一个高中生给自己做保证。难道穿越之后，不光身体年轻，心理年龄也小了？

　　但是既然宋星宇能不问缘由地同意，那不妨也不抱期待地先信任他一次。杨筝看到舞蹈老师拍完合照，便对她说：

　　“新年快乐。”宋星宇也轻声说道。他看着漫天雪花，并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反而觉得心里舒畅。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结束得比他想象的要好。他在早上成功送出了礼物，在晚上看到了收礼的人那尤为动人的一面，就好像收到了对方的回礼。

　　宋星宇能感觉他和杨筝的肩膀轻轻碰到一起，他猛然意识到这值得纪念的一天，其实是身边这个人——一个坚称自己穿越了时空，让他捉摸不透却又心生好奇的女生促成的。

　　同一时刻，杨筝看向宋星宇的脸，忽然对“沉没成本”这件事释然了。她本以为过去在宋星宇身上投入的全部情感，就像一袋金币被抛到海里并沉入到海底。袋子用一根线牢牢扎紧，线的另一端绑在她的腰间，所以她才会在多年后被再次拽回到海中。

　　现在她再想想，才知道那不是一袋沉重的金币，更像是一袋金粉。这些金粉被洒在海上，在阳光底下，海面变得绚烂而耀眼。她这才情不自禁地从海滩再次走向海里，想要沉浸在这片流光溢彩之中。

　　杨筝现在知道了，她在喜欢宋星宇的这件事上拥有无上的自由，这种自由允许她在任何时候回到海中，也能在决意离开时果断地回到岸上。这种自由甚至能让她免受伤害，让那些粘在她身上的金粉永不掉落。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并在一瞬间悬在了空中。接着，雪花和雪花之间不断拉开距离，再次形成了那张巨网。

　　照片中，杨筝和宋星宇的身体都很僵硬，不过大概是因为那句“新年快乐”，他们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形成了浅浅的微笑。这一刻，从宋星宇那里收到照片的喜悦在杨筝的记忆中苏醒。

　　她曾因为揭开那个对视和真心话的真相，少了高中两个珍贵的瞬间。这张照片的出现，将两个瞬间补上了。她很欣慰，现在她不再欠高中的自己任何美好。

　　杨筝翻了翻和林至安这些天的聊天记录，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轻叹一声，退出对话框，用手指随意滑动着。

　　杨筝点开和夏漫云的对话框，发现最后那些用绿植比喻宋星宇的话消失了。她确信自己没有删除过，便又看向上一段夏漫云发来的信息。

　　她把这段信息来回读了几次，最后手机都息屏了，她的目光还停在那一团黑上。夏漫云的回复，已经刻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经过我不懈的努力，隐秘的打探，全方位的信息整合，得到的情报如下：宋星宇目前在瑾城一家科技公司做地图数据研发之类。不知道是不是他读的专业或者这个行业不容易认识女生，反正听说他一直没谈。”